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大地震爆发,五天后,下午六点多钟,蒋雨航被救出,奇迹般生还。
2009年5月2日,作为上海消防特勤支队彭浦中队抢险班的一名新人,蒋雨航在熊熊大火中救出一个小姑娘,而此时,距离自己被救,才过去了不到一年……
生命空间
2008年,蒋雨航19岁,刚刚大专毕业,远离贵州凯里的老家,在四川映秀高速收费站做实习生。和大部分同龄的男孩子一样,每天的生活就在上班、泡网吧、回宿舍睡觉,“三点一线”的单调地重复着。蒋雨航的头脑里对未来还没有更好的规划。
2008年5月12日,下了晚班后蒋雨航和往常一样,又在网吧泡了几个小时,然后回映电宾馆的宿舍休息。算上蒋雨航,宿舍里有三个同样下了晚班的人,都在休息。蒋雨航爬上自己住的上铺,倒头便睡。
下午两点多,还在沉睡中的蒋雨航被剧烈的晃动惊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床铺已经被震倒,他也由上铺变成了下铺。
与此同时,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往外跑,映电宾馆的六层楼就在剧烈的震动中垮塌了。蒋雨航宿舍所在的楼层是四楼,上下夹击,他和室友被埋在了钢筋水泥的废墟之中。
万幸的是,因为床铺倒下,床板和一块倒下的预制板之间形成了狭小的三角空间,蒋雨航就被困在了这里。由于三角结构的稳定性支撑住了外面的石块、砖头,这让他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
蒋雨航蜷缩在这只能躺着的狭小空间里,四周一片黑暗,楼房倒塌产生的浓烈的烟尘布满四周,几乎令人窒息,还好身边有被子可以用来捂住口鼻,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灰尘对呼吸系统造成的伤害。
蒋雨航呼唤着同屋的室友,另外两个人当时都在地震中幸存,回应了他的呼唤。黑暗中的三个人看不到彼此,蒋雨航听到距离最近的人的声音,拿开石头,摸到另一个人的手,两只手互相握在一起,三个人也通过声音互相鼓励。
死神较量
等待救援的时间是漫长的,对被深埋在黑暗的废墟中无法动弹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去,外面的搜救队还在进行拉网式搜索,到处都是废墟,搜索队尽最大努力拯救着每一个可能生还的人,但一时间还无法到达蒋雨航所在的地方。
人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平均可以生存3天时间,蒋雨航他们三人已经超过三天没吃没喝了,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和死神对抗。在刚被埋在废墟下的时候他们还竭力呼救,但外面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按照中央电视台《面对面》栏目在纪念汶川地震十周年采访蒋雨航的节目中,他回忆自己最饥渴时候的感觉,“饥饿感已经没有了,只有非常非常渴,非常非常渴,我清晰感受得到嘴皮都在掉皮,然后每时每刻都想着能有一点水喝就很开心。”
为了减少体力的消耗加上口渴,黑暗中的几个人都尽量少交流,只是偶尔出声沟通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室友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没过多久,曾经握住蒋雨航手的另一个室友也感觉到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拜托蒋雨航如果能幸存下来,出去看一下自己的父母,让他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当黑暗中只剩下蒋雨航一个人的时候,他只能尽量在脑海中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以抗拒孤独和黑暗的处境。身边同伴的尸体甚至已经开始发臭,还没等来救援,他脑海中浮现出父母、哥哥、家中的亲人……靠着这些最普通的、最家常的回忆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绝望。
时间在流逝,何时能脱困,甚至能否活下去都还是未知。饥饿、干渴、失去同伴的痛苦、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的一个人的孤独、躺在狭窄空间几乎无法活动的绝境,对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该是怎样的折磨,旁人根本无法想象,蒋雨航用顽强的意志可以说在和死神做着较量。
千里寻子
蒋雨航被埋在废墟中的同时,远在贵州凯的家人也从电视上看到了汶川地震的消息。蒋雨航的父母马上想起了在四川工作的儿子,当得知他的工作地点映秀镇就是震中的时候,他们不停地给蒋雨航打电话,但始终没能接通。
连续几天蒋雨航的父母都是以泪洗面,根本无法睡觉,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联系不到儿子的痛苦,无论如何要到儿子工作的地方去看一看,一定要找到蒋雨航,出发时家人甚至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身上带着丧葬费的钱。
父母和几位亲人风尘仆仆地从凯里启程到达成都,又从成都转车到都江堰,再马不停蹄地乘坐摩的到紫坪铺大坝,摩的司机得知他们千里迢迢是来找地震中失去联系的儿子,一分钱也没要,这也是当时很多四川司机的写照,为抗震救灾甘做奉献。
因为地震的原因,道路毁坏严重,蒋雨航的父母、亲人们只能从紫坪铺步行进山,走了十个小时才到达映秀镇。
走进映秀镇,映入眼帘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儿子住的映电宾馆,看到的也是一片废墟。距离地震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没人认为蒋雨航还能活下来,家人这时想到的已经不是见到活着的蒋雨航,而是“死要见尸”。
蒋雨航的母亲在废墟上不停地呼喊着蒋雨航的小名“二哥”。
奇迹生还
蒋雨航的家人在寻找他,全国各地来的救援队也在与时间赛跑,不眠不休地在废墟中搜寻地震幸存者。
地震发生后的第五天早晨,来自上海的消防救援队,搜索到达了掩埋着蒋雨航的完全被震毁的映电宾馆,生命探测仪居然在这里探测到了有生命迹象。
根据唐山地震后的统计数据,震后3天内获救的存活率大概在35%左右,震后5天内获救的存活率下降到不足10%。现在还能发现幸存者,所有人都很兴奋。
蒋雨航清晰地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喊:“还有人吗?”
他一下子从迷糊的昏睡状态清醒过来,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用尽了力气回答,“还有人,快救救我。”边说边用石块敲打四周。
确定有人存活,救援工作马上展开,但蒋雨航所处的位置被各种砖头、水泥块、杂物包围,清理起来十分困难,还有沉重的钢筋水泥梁压在上面,需要重型机械才能清除,救援工作并不顺利。
蒋妈妈此时也得知了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喜极而泣,在外面继续不停地喊着“二哥”,给他打气,蒋雨航也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从确定蒋雨航还活着,到最后救出蒋雨航,整个过程从清晨到傍晚,持续了十个小时以上,可以想见救援工作的难度。
最后终于打开了一个仅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孔道,在地震发生124个小时后,将蒋雨航从映电宾馆坍塌的废墟中救了出来。幸运的是,当时的他,意识清晰,身上仅仅只是部分擦伤,这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
蒋雨航在摆脱黑暗后看到的第一抹颜色,就是救援人员身穿的橘黄色的救援衣,虽然很快为了他的健康考虑,救援人员救让他闭上了眼睛,而且蒙上了毛巾,但这抹橘黄色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13天后已经康复的蒋雨航与救出自己的上海救援队的消防员们见面,感谢救命之恩。26天后,2008年北京夏季奥运会的火炬传递到达凯里,蒋雨航作为汶川地震幸存者的代表,成为了光荣的火炬手,参加了奥运圣火的传递。
矢志救人
对于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蒋雨航来说,自己被救助的经历让他非常感恩,觉得无私奉献是自己回馈社会的最好方式,他和家人向灾区捐款7000余元,还参与了很多灾后服务工作。
被救出一个月后,痊愈的蒋雨航回到四川,因为原先工作的映秀高速收费站已经被毁,单位很周到地给他安排了新的收费站工作。经历过生死的年轻人开始重新审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平静下来之后,蒋雨航对自己的将来也有了新的规划。
他想要像救助自己的消防员那样也去帮助更多人,这个从被救出后就扎根在脑子里的念头让他不再安于平淡的生活。
于是他辞去了收费站这份轻松的工作,回到家里。这年年底正好上海消防总队到贵州招人,蒋雨航毫不犹豫地报名,通过选拔后穿上了军装,成为了一名消防兵。
2008年12月12号,汶川大地震整整七个月后,蒋雨航和400名新兵一同走进了上海消防总队特勤支队的训练基地,开始了人生新的阶段。
蒋雨航的教官正好是搜救时第一个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废墟中拉出来的上海消防总队特勤支队彭浦中队副中队长周庆阳。
那只把他拉出来的手,让困在绝境中124个小时的蒋雨航一下子感到了温暖,也是从那时起让他萌生了今后也要去救助他人的想法。
现在,救命恩人又成为了他人生第二次启程的教官,周庆阳并没有因为二人的特殊关系关照他,反而对他的要求比别人更严格,蒋雨航面临的考验也比别人更多。
首先他刚入伍时候体重只有100斤左右,对于一个需要强大体力支撑的消防员来说远远不够,消防员除了穿戴着笨重的消防服,有时还要带上重达70多斤的装备去救人。而从各种危险状况下抢运物资,搬送伤员等工作更是家常便饭,如果体力不够的话,自己都无法自保,更不要说救人。
这对于刚刚经历过地震,身体又非常瘦弱的蒋雨航,是很大的一道考验。
开始训练时,他连一般的3千米、5千米跑步都不达标。但蒋雨航要当一名合格的消防兵的信念支撑着他,自觉加大训练量,逐渐从不达标到成为了中队前几名。而且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体检时体重已达到130多斤了。
其次是心理关,被救出来后,曾经有一段时间,蒋雨航患上了幽闭恐惧症,严重时无法睡觉,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狭小充满绝望的空间,只能开着灯一直睁着眼睛,震后惨烈的场景也是心头的噩梦。经过不断的心理调节,蒋雨航好不容易才走出了那些阴影。
现在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消防员,就要直面任何惨烈的现场和各种环境下的救援,狭小的空间也要直面,消防员没有退缩的理由,必须锻造强大的心理意志,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蒋雨航在不懈努力、刻苦训练之后,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考验,成功地进入了上海消防总队,成为了一名消防员。
蒋雨航谈及第一次在火场中救出小女孩时候的感受说道:“我冲进房间,把孩子抱了出来,那一刻,我很开心。”也是在这一刻,他从一个曾经被救护的人,真正成长为了一个拯救别人的人。
从此以后曾被消防员从震后的废墟里救出的蒋雨航,也作为一名消防员踏上了拯救他人的征程,至今为止他已经参与了3000多次救援。
在消防第一线上奋斗了近十年,蒋雨航已经在繁华的大都市上海晋升到彭浦中队副中队长,这也是当年救出他的周庆阳曾经担任的职位。
十年的上海生活加上职务上的升迁,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将继续留在这个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的时候,2018年他又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调回老家,成为黔东南州消防支队特勤中队副中队长。陪伴在父母身边,同时为家乡贡献自己的力量。
从2008年到现在已经过去近14年,在黑暗中坚持了124个小时后获得拯救的蒋雨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回报着社会,拯救着其他生命。他从一个青涩的高速公路收费员,成长为干练成熟的消防骨干,而且在消防员的岗位上多次立功受奖。
现在他回到家乡,依然践行着自己被救出来后那一瞬间下定的决心,今后做一个可以拯救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