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南博一 实习生 詹辰乐

据新华社报道，澳大利亚8月26日实施一项新法律，赋予打工人“掉线权”，可在非工作时间拒绝接收工作邮件、接听工作电话，且不会因此遭受处罚。但是，该国一些行业的员工和各大商业团体对这项法律表达了质疑和担忧。

澎湃新闻编辑 王蕴玮

实际上，从法国2016年对“掉线权”制定新规后，全球已有20个国家推出了相关法律或规定，但实施效果如何一直面临争议。尤其是“掉线权”的规定建立在传统的八小时工作制基础上，而新冠疫情后混合工作模式日趋流行，如何界定什么是上下班时间，已成为新的挑战。

新法颁布后“打工人”怎么看？

智库澳大利亚研究所（Australia Institute）去年的一项调查显示，2023年澳大利亚人平均在工作时间后无偿加班的时长为281小时，无偿加班的总货币价值达到1300亿澳元（约合人民币6274亿元）。

澳大利亚金融工会的员工代表在社交平台X上称，“掉线权”规定能让行业“重新反思”各部门员工不必要的加班时间，并保证那些额外的工作不再是无偿付出。一位医疗领域的澳洲网友则表示，对于需要实时待命抢救患者的医护工作人员来说，“掉线权”很难在实际操作上实现。

此外澳大利亚各大商业团体也对此却表达了担忧，认为该法案未经当地企业充分沟通，将给企业带来巨大的运营成本，导致就业机会减少，并迫使中小型企业的雇主与雇员规定工作时间和方式，大幅降低生产效率。

法律专家指出，许多澳大利亚本土公司缺乏相关的公司制度准备，在法律正式生效后或将面临罚款和运营挑战。

“掉线权”早已有之

关于“掉线权”的法律规定是澳大利亚政府颁布的新《堵塞漏洞法》（Closing Loopholes Laws）的一部分，该法案是对2007年《公平工作法》的修改。除却对于“掉线权”的规定，该法案还对临时雇员和工作场合歧视等问题做出了相应规定。

报道称，在紧急情况和工作时间不固定时，该法案仍然允许雇主与员工进行联系，但员工可以在给出合理的原因后拒绝回应。澳大利亚工作场所关系监管机构“公平工作委员会”（Fair Work Commission）将判决拒绝是否合理。该委员会会考虑员工的工作职责、个人情况以及联系的方式和原因，并有权发布停止令。

澳大利亚并不是第一个通过“掉线权”法律的国家。法国在2016年率先对雇员的掉线权利进行了规定，要求拥有50名或以上员工的企业需要明确规范工作时间以外的数字工具使用。据报道，法国最高法院曾以违反“掉线权”为由命令英国害虫防治公司Rentokil Initial向其一位员工支付6万欧元（约合人民币47.61万元），缘由是前者要求员工时刻保持手机开机以应对突发状况。

2021年，欧洲议会通过了“断开连接权”倡议法案，督促欧盟国家和相关组织落实“掉线权”规定，保障数字化办公或远程工作的雇员在工作时间以外可以自由脱网。

据全球调查机构Lexology的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包括法国、德国、意大利、俄罗斯、阿根廷、智利在内的20个欧洲和拉丁美洲国家已经制定了相关的法案或规定，其他一些国家政府也在考虑推行类似的措施。

不过，据悉尼科技大学最近的一篇研究文章指出，虽然“掉线权”法案确实能一定程度上改善员工“隐性加班”的处境，但其具体效果还取决于法案的实际效力以及每个工作场合实施法案的具体情况。

文章援引了欧盟的一项调查显示，在比利时、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四个推行“掉线权”法案的国家中，只有约45%的员工表示知道自己所在的工作场所拥有“掉线权”，其中仅有一半的人表示他们了解执行“掉线权”所需要的相关手续。

据了解，在法国、比利时等最早一批推行“掉线权”的国家，法律要求雇主和雇员代表共同协商工作和私人时间分配的具体规则。爱尔兰在2021年新的劳动法案中规定，远程或者跨时区工作的员工只需在自己的工作时间回复电子邮件消息。

在德国，员工“掉线权”的实现则更多依赖公司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协商。大众、戴姆勒和西门子等多家德国跨国公司在过去几年先后出台了公司内部协议来保障员工的断网权利，并利用技术手段来支持相关政策。例如，在大众汽车公司，非管理层员工在每天18时15分至次日7时之间无法通过智能手机访问工作邮箱。

正方与反方声音

“掉线权”的相关规定由澳大利亚参议院工作与护理专责委员会于去年3月发布报告提出。彼时，澳大利亚联邦法院接受了多起有关合理工时的诉讼，上诉者包括一名政府工作人员、一名肉类加工工人和多位金融服务行业从业者。

虽然法案在去年提出之后得到工会和其他行业团体大力支持，但部分大型企业和反对党人士称法案制定过于仓促，并指出政府无权干预雇主与雇员之间的劳务关系。

据澳媒报道，反对党澳大利亚自由党领袖彼得·达顿（Peter Dutton）在法案颁布当天向选民承诺，如果其所在政党在下届大选中获胜将废除“掉线权”相关法案，并表示该法案的实施将破坏雇主和雇员之间的关系，并使重启生产力增长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

据澳大利亚统计局（ABS）发布的2024年生产力公报显示，2022-2023年度澳大利亚的劳动生产率下降3.7%。而与此同时，澳大利亚人的工作时间增加了6.9%，创下历史最高的年增长率。

悉尼科技大学的研究文章称，澳政府进一步推行“掉线权”需要明确定义什么是“合理”拒绝与工作有关的接触。目前的规定显示，雇主和雇员在围绕“掉线权”发生争议时，需要先尝试自行解决，协商失败再上报公平工作委员会。这就要求雇主和雇员在签署合同时就明确该工作场合“掉线权”将如何实施，并围绕每个职位制定一系列的法律协议和补偿措施。

目前，澳大利亚的各大商业团体对法案的具体实行表达了担忧。据路透社报道，工商会首席执行官安德鲁·麦凯拉（Andrew McKellar）于近日称，该法案的颁布并未征求当地企业的意见。商业理事会首席执行官布兰·布莱克（Bran Black）则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法案将给企业带来巨大的运营成本，导致就业机会减少。

据《澳大利亚人报》报道，法律咨询专家表示，许多澳大利亚本土公司对新的"掉线权"法案缺乏公司制度方面的准备，在法律正式生效后或将面临运营方面的挑战。

澳大利亚创业与小企业妇女协会（ESBWA）的创始人阿曼达·罗斯（Amanda Rose）在接受天空新闻的电视访谈时表示，中小型企业往往依赖于灵活的工作形式来节省运营开支。“掉线权”的实行将迫使中小型企业的雇主与雇员规定工作时间和方式，大幅降低生产效率。

英国雇员权利律师艾琳-肖菲尔德（Eileen Schofield）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目前大部分欧盟国家关于“掉线权”的规定都是建立在八小时制的工作时间基础上的。然而在疫情后，大部分员工习惯于每天选择不同的工作时间。“掉线权”可能意味着这种工作的灵活性将难以实现。

澳大利亚统计局（ABS）2023年的数据显示，37%的澳大利亚人经常居家办公。数据统计机构Statista今年四月的一项民调发现，绝大多数的澳大利亚人在新冠疫情后倾向于混合工作模式，即雇主允许员工在办公室和家中灵活工作。

新南威尔士大学商学院的埃马纽埃尔·约瑟兰（Emmanuel Josserand）教授在最近的一篇分析文章中指出，目前大部分企业雇主对员工工作时间之外“隐性加班”的情况仍了解较少。新法案的推出有助于企业完善这方面的合规性建设，标志着澳大利亚工作文化和工作场所权利的重大转变。

本期编辑 邢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