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黄色的水从街道北侧蔓延开来,很快,洪水漫过了商铺前的台阶。40岁的周智慧觉得不对劲,她和丈夫想要转移柜台上的名贵烟酒,但已经来不及了,洪水几乎快没过小腿,街对面的贵州“村超”球场已经灌满了水。
“赶紧撤离!”驾驶着冲锋舟的消防队员在街中心呼喊。周智慧放下手中的茅台,靠着墙被拉上了船。此时,洪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腰部。
6月24日,受持续强降雨及上游来水叠加影响,贵州省榕江县遭遇30年一遇洪水侵袭,河水漫溢、道路中断、房屋被淹、水电网全断。当日上午8时26分,榕江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发布县城部分区域紧急撤离通知,周智慧所在的“村超”球场一带正处于面临严重洪水威胁区域。
榕江,这个以“村超”闻名世界的黔东南小城再次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武警、消防等多部门及各地救援队伍齐聚榕江,深入受灾严重的第一线,紧急转移被困群众及财产物资,挨家挨户排查,将受困群众转移至安置点。
25日,洪水退去,救援转为灾后清淤清障工作。武警、民兵及民间救援队伍清除球场和街道上厚厚的淤泥,周智慧和丈夫也第一时间回来打扫店铺,看见被洪水冲开的卷帘门和散落一地的货物,她憋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笑着对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说:“没办法,天灾,我们只有挺住!”
周智慧的副食店在洪水中损毁严重。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洪水漫灌:
球场附近商铺被淹,居民紧急转移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由于不在“村超”比赛日,球场周边商铺的生意也显得些许冷清。24日凌晨1时许,18岁的小安早早上楼睡下。小安的父母在“村超”足球场门前街边开了一家烧烤店,高考结束后,小安经常去帮忙到凌晨两点多才上楼休息,她心疼父母。
24日早上8点多,醒来后的小安发现雨还没停,楼下的街道却积上了黄褐色的水。父亲叫她下楼帮母亲把店里的货物、设备垫高一些,自己则把家里的小汽车开往地势高的地方。
小安和弟弟一起下楼帮忙,但水越漫越高,“感觉已经来不了!”她觉得把没用完的食材转移到家里,或许能挽回一些损失,于是她和弟弟接力转移食材。走第一趟,水刚没过脚跟;待她从楼上下来,水已经到了膝盖;她加快速度跑第三趟,水几乎齐腰了,见弟弟还在准备搬运东西,她急忙喊,快上楼,不要搬了!
在临近“村超”球场门口的副食店,周智慧也正准备和丈夫、店员一起转移店里的名贵烟酒。她在这条街上开店已经十年了,最开始她的店离球场较远。2023年10月,“村超”爆火后的第4个月,她和丈夫盘下了临近球场门口的这家店铺,有一百多平方米。
周智慧也是一名球迷,她的弟弟还是王岭村的一名队员。平时球队有比赛,她会在现场当啦啦队员。有球员来店里买水喝,周智慧往往不收钱,她还向经销商公司申请赞助,免费给球员送吃的喝的,队员们也乐意到她的店里消费。
24日早上7点多,周智慧像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但8点多,洪水就从街道南侧涌了过来。要不是消防队员要求紧急撤离,她和丈夫等人很可能被困在二楼了。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6月23日20时,榕江县防汛抗旱指挥部(以下简称:指挥部)启动防汛IV级应急响应,并于次日凌晨0时43分、01时58分,将应急相应逐步提升III级、II级。
24日8时24分,指挥部通过榕江县委宣传部官方微信发布《关于县城部分区域紧急撤离的通知》。通知称,受持续强降雨及上游来水叠加影响,该县防汛形势异常严峻。当前,县内平永河、寨蒿河、都柳江水位持续快速上涨,据预测,洪水均已超过30年一遇洪水等级,防洪压力巨大。
指挥部同时发布“面临严重洪水威胁区域图”,记者注意到,“村超”足球场一带正在此区域内。指挥部要求,上述区域内所有居民务必于24日上午9时以前,撤离至图中指定的“安置区”或其他地势较高的安全地带。
25日下午,武警正在清理“村超”球场周边街道上的淤泥。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生命赛跑:
救援力量昼夜驰援,转移群众5.1万人
一场与洪水的赛跑开始了。武警黔东南支队、黔东南州消防救援支队及周边县市救援队在接到指令后,第一时间集结力量,携带橡皮艇、冲锋舟、救生衣、破拆工具等专业设备,深入受灾严重的第一线,全力转移被困群众及财产物资。
周智慧等人被消防救援人员转移到地势较高的榕江大桥桥头,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被转移的群众。周智慧回忆,之后她和其他人又被转移附近的车民小学附近。在那里车辆尚可开行,周智慧便和丈夫回了高铁站附近的老家。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遵义市桐梓县蓝天救援队队员何廷耀等人差不多是24日中午1时左右抵达榕江县城的,当日凌晨2时许,他们就接到了“榕江告急”的消息,于是立即行动起来,7名队员携两支冲锋舟赶赴榕江。
24日早上8点多,他们路过垮塌的猴子河特大桥时,还和遵义市凤岗县蓝天救援队的队员们一起救下了被困的货车司机。由于道路中断,他们绕行200多公里直到中午1时才抵达榕江县城。按指挥部指令,何廷耀等人负责协助消防在“村超”农贸市场一带展开救援工作。
“水很深,还有一些居民被困在水中或抱在电线杆子上。”何廷耀向记者回忆,他们的队员救起了两名快失温的夫妻。“把他们从水里捞起来时四肢是麻木的,路都走不动了,我们的队员就把队服脱下来给他们裹住。”
蓝天救援队的救援一直持续到晚上10点半。据贵州蓝天救援队消息,该队总共转移人员1197人。据榕江县委宣传部25日晚间的消息,截至6月24日23时,榕江县共10.3万人受灾,已经转移5.1万人。
周智慧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灾情的消息。24日24时左右,消息传来:洪水退了。她再也按捺不住,急忙驱车回到县城。由于道路中断,他们只能把车停在离店铺一公里外的安全位置,然后打着手电在四五十厘米深的淤泥里一步一步趟到自己家的副食店。看到街道上被冲垮的广告牌和被洪水席卷后的店铺,她暗自揪心。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店铺内的场景时,她仍忍不住哭出声来。“两个卷帘门都被冲破了,货物散落一地,柜台上的茅台酒烟不知所踪,店内的淤泥有二三十厘米厚。”周智慧和丈夫在店里守了一夜,25日早上6时多,他们开始清理店铺里的垃圾。
灾后重建:
“要帮助榕江、帮助‘村超’恢复得更好”
一起行动起来的,还有当地政府部门、武警官兵、民兵组织以及来自各地的救援队员。25日中午,上游新闻记者看到,武警官兵、民兵还有救援队员正在清理“村超”球场及附近街道上的淤泥。曾经坐了上万观众的绿茵场,如今却是满目疮痍。两侧的看台被洪水刮倒,主席台两侧的水泥台上布满了干掉的泥土。球场上,一张张沾满淤泥的草皮被垒在一起,铲车正在一斗一斗往货车后箱倾倒。
现场一名救援队员告诉记者,从25日上午开始,有七八十名救援队员负责清理“村超”球场上的泥浆,预计26日可以完成。
6月26日上午,“村超”球场里的淤泥已清理了大半。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在村超足球场外的街道,来自丹寨县的民兵们正在清理街道两旁的淤泥。民兵向世江告诉记者,24日凌晨4时,丹寨县的民兵、公安、消防、医院就接到紧急通知,集结待命驰援榕江,当日中午抵达后他们便开始清淤工作。“我们县的民兵一共来了一百多人,今早赶到‘村超’这边清淤清障。”
向世江今年26岁,曾在空军部队服役,退伍后成为了一名民兵,同时他也是一名足球爱好者。“我们村的足球水平跟‘村超’足球队的水平还差点。以前也来榕江看过比赛,那叫一个热闹精彩。今天过来看到足球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天灾不可避免,我们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帮助榕江、帮助‘村超’恢复得更好。”
看着民兵队员们帮忙清理街道上的淤泥,小安眼里满是感激,她不停地向队员们道谢。她家也来了一些亲戚帮忙收拾,大家将烧烤设备抬到店铺前,小安拿起铲子帮忙清理设备上的泥土。她指着店铺的招牌对记者说:“你看招牌最上面,还有几道洪水退却后的印记,最深时就淹到那个位置。”
小安(穿白衣者)用水给来帮忙的亲戚洗手。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闻听周智慧的店铺受灾,不少亲朋好友都自发过来帮忙收拾,很快店铺内已经清理干净,大家接着又用高压水枪清理店铺前的地面。看着店外成堆的饮料零食和货物,周智慧惋惜地说,这些货物都浸了洪水,“不能要了。”
“等房屋晾干还要消毒,还要重新铺水电,预计一两个月才能完成。街对面的库房都还来不及去看。”目前,周智慧已经在着手店铺的重建工作。“没办法,天灾,每个榕江人都遭了灾,我们只有挺住!”
26日早上9时许,榕江县城已经热闹起来。
安置点内的受灾群众在排队领取早饭,大货车忙着往城外搬运淤泥,交警在路上指挥交通,数十台电力保障车停在街角,电力工人对每一根电线杆都在进行检查。街道两旁,不少的人正拿着铲子或木板铲淤泥……
艳阳下,数十名志愿者在清理“村超”球场周围的淤泥。“村超”解说员韩居兵说,看到球场满目疮痍的景象,每个榕江人心里都不好受。“洪水摧毁了我们的家园,但我们不能气馁,要发扬‘村超’精神,把家园重建得更加美好。”
榕江足协副主席杨亚江告诉记者,目前全县在全力进行清淤清障及重建工作。“‘村超’球场有很多淤泥,相关部门正在组织清淤。清淤后尽力在一两周内恢复球场,大概比赛和节目会往后延一两周。”
26日上午10时许,“村超”足球场中心的淤泥,已经被清理大半。贵州“村超”正在目睹这一切。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